2011年11月4日开始录入。
写于:
80--91年
浑河滚滚
浑河是一条河,在沈阳南边流过。污染极其严重,河面漂浮着油污,在几百米之外,就可以闻到恶臭。60年代初国家主席刘少奇视察沈阳的时候,说沈阳是全国最脏的城市。市长焦若愚说,我们要当世界最脏的城市。老焦的豪言壮语,有“毛泽东思想”的支持。因为当年毛泽东在49年十月一日,建国大典的时候,站在天安门城楼上,看着满目秋黄的北京,说,过不了几年,这里就会烟囱林立。当年小学语文课本上,专门有一课,说的是学生秋游北海,结尾处说:工厂高高的烟囱,喷出浓浓的黑烟,好像一朵朵水墨画上的大牡丹。
环保在当时还没有进入人们的思维。当时人们能够认识到的,就是没有工业就没有武器,没有武器就要挨打。黑烟就是工业,就是发展,就是飞机大炮,就是富强。
老焦在文革以后,到北京当市长。这一进程在继续着:北京的污染日益严重。烟囱越来越多。当然这也不全是老焦这样级别的人的功劳。因为在此之前,北京城的烟囱就在不停地增加。把所有的城市都变成黑烟滚滚的工业基地,是毛泽东的“既定方针”,老焦只是执行者。
那次刘少奇去沈阳,大约在60年,住在北陵(皇太极坟墓)宾馆。文革时揭发,刘少奇夫妇每天起床,有一碗“蛤蟆油”伺候。不知道刘主席吃不吃这东西。这东西据说用长白山的陆地蛤蟆的精囊或卵巢制成,吃了之后大补元气。刘少奇在62岁的时候,生了女儿刘小小。相比而言,毛泽东在52岁之后就不能生育了。刘少奇有9个子女,在62年活得都挺好,而毛泽东据说曾生育十个子女,50年毛岸英死后,只剩下两个,一个江青生的女儿李讷,一个是原配杨开慧生的次子毛岸菁。他还有严重精神病。据周恩来说,毛泽东一家死了8口。一妻两子,加两个弟弟,就是5个,还有贺子珍生的孩子,大约就是8个。而其他领导人家里好像没死这么多人。这种对比是不是让毛泽东很不爽?
当然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,让毛泽东不爽。比如说在62年,经济刚刚有点好转的时候,毛泽东又想要重启58--60年的大征购(大跃进),建立军工“大三线”基地。这一计划在62年1月的七千人大会上被刘少奇那一伙顶回来了。随后的西山会议(毛泽东林彪都没有参加)决定投资以“农轻重”的顺序投资,把农业当成国家投资重点。把实为军工的重工业放在最后。更让毛泽东不爽的是,彭真在七千人大会上说,毛泽东要对困难时期饿死人负责。这成为了毛泽东此后的一大心理负担。因为确实饿死了太多的人。至于确切数字,现在众说纷纭,据当时的国家统计局长孙冶方说,在四千万人以上。这个数字的来源不止一个。最终最可靠的调查,来自63年以后的四清运动。刘少奇派出大批干部下乡,在四清之外,也对饿死人的情况作了尽可能详细的调查。在65年时,通过收集到的资料,得出了四千万以上这个数字。但是这些材料在文革初期,就被中央文革派专人到统计局销毁。有关人士的所有笔记,都收回销毁。所以造成了“饿死多少人”众说纷纭的状态。在改革开放后的年代,有“学者”把这个数字压低了一半,变成两千万,这位学者就高升为政协副主席。国家主席杨尚昆说是三千万。
但是中共高层人物都知道饥荒的严重性。所以在62年眼见毛泽东又想再干一次,大批干部靠拢到刘少奇一边。一些毛泽东的肱骨老臣,比如邓小平,罗瑞卿,贺龙,也都倒向了刘少奇一边。与毛氏同辈的朱德周恩来,也完全倾向老刘。而这些人从历史上和刘少奇没有什么渊源。他们倒向刘少奇,只是因为不想让饥荒重演。这说明毛的绝对领导的基础已经崩裂。这个“绝对领导权”即是“一票否定权”+“一票决定权”。这个权力是刘少奇等人在45年4月中共七大上,赋予毛泽东的。从那之后毛泽东就坚决捍卫该权力。刘少奇那一伙为什么要给毛泽东这一权力?据说是因为当时苏联即将战胜德国,谋图恢复共产国际[1]。一旦恢复,中共又变成苏联领导的共产国际的下属远东分部。听苏联指挥调遣。而刘少奇等人以为,把毛泽东捧出来,对抗共产国际的遥控指挥,对中国更好一些。所谓共产国际只为苏联的利益着想。所以用毛氏的一票决定权,代替共产国际的一票决定权,或许对中国更好,要问当时为什么非要搞“一票决定权”,而非投票决定,大致可归因于历史所处阶段:环顾周边,整个亚非拉大陆,包括苏联,只有两种制度,一为个人独裁,一为殖民地。中国当时二者兼备。如果选择共产国际的绝对领导,个人独裁算是二者中较好的。
45年刘少奇等人给了毛氏这个绝对领导权,毛氏也给了刘少奇接班人资格。这个交换到了62年七千人大会上出了问题——毛刘两个阵营对立。而刘少奇阵营人多势众。七千人大会上,毛泽东没用使用绝对领导权,而是“忍了一口气”(江青在文革时说的)。但是马上筹划彻底的大反攻,不但要剥夺刘少奇的接班人资格,还要消灭支持刘少奇的干部集团。以建立毛氏真正的说一不二的权力。
在62年七千人大会上,毛泽东阵营也跳出来两员大将,出面对抗刘少奇阵营。一个是林彪,在大会上力挺毛泽东。讲话四个小时,有两大论点:1,饥荒不是毛的错误,而是下面执行者,包括刘周等人,的错误。2,中共必需交学费。以前长于打仗,现在搞建设,必须交学费。
第二员大将就是毛的大秘书陈伯达。论点和林彪相同,但因为陈伯达说福建话,谁也听不懂,他也没多说。4年之后,在1966年,毛泽东用这两个人当作前锋大将,一个副统帅,一个中央文革组长,发动了文革。
毛泽东62年以后的战术部署,是“以阶级斗争为纲”,把刘少奇阵营,算作资产阶级,用阶级斗争消灭之。第一个牺牲品,就是如今习总的老爹习仲勋。借口是那本“刘志丹”传记。习仲勋当时是国务院副总理兼秘书长,是刘少奇政策的执行者。整肃他就是“阶级斗争”的祭旗之役。此役发生在62年9月,中共八届十中全会。此役之后,毛泽东即开展全面“阶级斗争”。刘少奇等人当然知道毛氏剑锋所指,为了躲避,刘少奇故意把斗争矛头推偏,仍然把已经斗倒的“地富反坏”当作阶级斗争对象。并在63年企图把“右派”和知识分子从斗争对象解脱出来。由周恩来陈毅到广州宣布知识分子算是劳动人民。中国的教育制度将培养“又红又专”的知识分子。于是右派不但解放,连知识分子都可以成“红类”。毛泽东即时反攻,否定此论:从那之后,毛氏凡说“知识分子”一词,必加“资产阶级”前缀。使其不得进入劳动人民行列。而被解放的右派,被统一称为“摘帽右派”,仍属右派。
从那之后,毛刘之间的冲突迅速激化。
火上浇油的是,烧窑工人出身的大将徐海东在64年写信给毛泽东,让他早早“让贤”(让位给刘少奇)。毛泽东的反应是“加倍疯狂”地阶级斗争。各学校中按毛泽东指示,阶级斗争天天讲。而且要按林彪同志指示,活学活用。但是斗争指向已被刘少奇和下面众多的干部“推偏”,矛头指向公开和隐藏的地富反坏。
2 考试前的祈祷
沈阳军区的子弟学校,也就是八一学校,正好抓住了一个阶级斗争的典型。那就是六年级的学生王兴,在期末考试的时候,带着一个蜡烛上学。在老师发试卷之前,在自己的课桌上点上蜡烛,先合掌祷告,然后划十字祷告。怕人家不注意他,祷告的声音逐渐加大。祷告内容是上帝保佑,试题不要太难,让他考试及格。女班长黄红霞马上制止,但是王兴并不停止,还有几个男同学跟着祷告。黄小莲马上出去到办公室,告诉了老师。老师一听是最捣乱的学生王兴,马上冲过去,没收的蜡烛。王兴却站起来说,这是他妈买的,晚上要用。当时经常停电,就是军区大院也一样停电。王兴让老师还给他。老师愤怒地让王兴到教室后面站着。考试也不许参加。
虽然后来一个别的班的监考老师让王兴参加了考试,王兴仍然没有及格。不及格还是小事,重要的是学校把这事上报军区政治部,说王兴在学校进行反动宗教活动。
军区政治部马上把这事当作“阶级斗争新动向”,通过内部“军情通报”向全军区传达,连总政治部也注意到了这件事情。这一下子,王兴在全军区,甚至全军出了名。王兴的父亲正好是军区某部的副政委。在党委会议上,政委黄某讥笑王副政委(王兴的爸爸),说他天天喊要革命化,不许干部打麻将,自己的孩子却在学校搞反动迷信。这种事怎么说?最后说,你有错误,你就检讨吧!
王副政委站起来,要求枪毙王兴。
石副政委说,你那孩子多大了?16岁,还不到,才15岁啊。我们让你教育,不是枪毙,“不教而杀”。特别不能对自己的孩子这么干。
但是王副政委坚持要求枪毙。说要杀一儆百。抓孩子中的阶级斗争。
黄政委说,你回去好好教育,散会。
王副政委回到家,无比气愤。他老婆从窗户里看见他的模样,马上跑进厨房,把菜刀藏起来了。告诉正在做饭的炊事员,如果首长要菜刀,就说不知道。如果问我上哪去了,就说到食堂买馒头。然后就跑了。
王副政委正在生气,王兴放学回来了,王副政委躲在门后,王兴一进口,王副政委冲上去,抡圆了猛扇一个大嘴巴,王兴打着滚儿,摔倒在地上,人事不醒了。
王副政委看看王兴嘴角流血,没动静了,叫警卫员,把王兴背到医务所去。
王兴没有死,但是耳膜被打穿了。牙掉了两颗。
王兴从医务所出来,到黄政委家,说要告他的爸爸虐待他。警卫不让他进去,他站在院子门口不走。过了一会儿,黄政委的老婆常主任从窗户里探出头来,说,我们知道了,你先回去吧,我会告诉黄政委,你也应该自我批评。不能搞封建迷信!
王兴突然想起来,黄红霞就是黄政委的女儿。我怎么这么糊涂呢!
然后他又跑到石副政委家。这是已经天黑。石副政委家没有门卫,石副政委的孩子是王兴的朋友。所以让他进屋,王兴给石副政委看自己的耳朵。石副政委说,打的是有点厉害了,耳朵打聋了,以后怎么工作啊。应该打屁股。然后说,我碰到你爸爸,跟他说一说,你也太淘了。以后好好学习。
王兴已这是已经很饿,只好回家了。
3 老王和老婆
王兴是这个故事的“要角”。所以应该说说他家的事情。王兴的父亲1955年时候评为少将。老王贫农出身,在江西参加了红军,作战英勇,也是有老天保佑,他那个乡,和他一起参军的一百多人都死了,他负了伤,但是没有死。长征路上还当了副营长。长征之后,到延安学习。之后,任命他当了某团供给处的处长。到了抗日战争后期,老王当上了师供给处副处长,团级干部,就可以找老婆结婚了。王兴的妈,就叫李主任吧。因为那时候的官太太,都是什么主任。不能叫她“王妈”,那是佣人的称呼。李主任的父亲是山西的地主。祖上出过几个秀才,在乡里也算是望族,书香门第。王母当年是一个白净,瘦弱的小姑娘,在城里读中学。40年代初期,和几个大同学一起,去了延安,在延安的学校学习。当时男女自由,有几个男人同时追求当时的小李。其中一个姓张的青年,最得小李(王兴的妈)的青睐。张青年来之前在上海同济大学学生。南方青年和北方小姐,有自然吸引力。小李和小张两个人曾到山里去“过礼拜六”。这是当年约会的代号。当时盛行所谓“杯水主义”,说男女搞一下,好象渴了,喝一杯水,很稀松平常。第二天可以当作互不相识,以后不愿意来往,就可以“老死不相往来”。所以男女在这方面相当随便。不光男孩子,很多女孩子也喜欢这种生活。这个“杯水主义”的提倡者是女青年作家丁玲,当时也在延安。据说包括毛泽东在内的多个高级干部,都和丁女士有“杯水关系”。但是这并不妨碍老毛在十几年之后的57年,把她打成右派,下放劳改。据说在丁玲刚去延安的时候,到八路军总部找陈赓(当时的八路军副参谋长)要马——当时没马好比现在无车,证明你堕入下层。陈赓带丁玲到后面马厩,看旁边没人,对丁玲说:你脱了裤子,我就给你马。丁玲二话不说,“出溜”一下脱了。后来的事不知道,但是陈赓给了她马。
这种事不知怎么传出来的,而且不知真假。但是由此可见当时男女的开放。
在延安学习军事的张青年,就被派到太行山和王母完全断了联系。,当过连长,后来到司令部当秘书。从小张变成变成老张,官也升得挺快。在42年派到东北,然后去了苏联。
当时的学生小李,在延安边区财税学校毕业之后,当了某县税务局的会计。当时王父因为负伤,右胳膊不灵便,在某师供给处。驻地就在税务局旁边。这时王父已经符合了“30、8、团”(年过三十,入党8年,团级干部),就有组织介绍,和王母结婚。
但是王父的性格有些问题,结婚之后,不让王母出去工作。因为他一只手臂残废,说她是上级安排,在家照顾他的。另外,王父也有一个本领,就是能让老婆怀孕,而王母也有本领,就是能生孩子。如此一来,他们从44年开始生孩子,一直生到56年,一共生了7个孩子,两个女孩子,包括老大,都死了,只剩下5个男孩子。
王兴的哥哥王英,是46年生的,王兴是49年生的。
到了50年抗美援朝,王兴的父亲奔赴朝鲜。那位王母的老相好,曾在太行山军区的张某,当时也在朝鲜。某次张某回国述职,在S市办事,顺便给王母打了一个电话。王母一定要见一面。让司机去司令部接老张。两人久别重逢,自有许多话说,千不该万不该,天晚下雨。当时在朝鲜战争期间,S市实行宵禁。老张不能回城里的招待所,只能在王家住了一晚上。第二天才走。于是有人碎嘴,把这事转告王父,王父大怒,回国期间,上告总政,说她老婆是地主婆娘,道德败坏,那个姓张的更是人面兽心,奸污他老婆。要求严惩张某,并和自己老婆离婚。而且坐在政治部, 说不解决问题不走。但是张某曾经当过司令部秘书,有首长了解他,说他作风正派,和妻子关系良好。总政派人去调查,审问张某和王母,外带王家的警卫员炊事员,都说只是见面谈了一会儿。因为太晚,外面下了大雨,只能让张某在老二王兴的屋子里住了一晚上。因为老二王兴单独住一屋。警卫员早上叫醒老张,坐车走了。总政的调查员也询问了王兴,王兴说他妈妈给那人在地板上铺好地铺,那人早早睡了,第二天一早天一亮就走了。
总政告诉王父调查结果,并命令他立即返回朝鲜。王父回到家里,二话不说,把他老婆一拳打倒,然后抽出皮带猛抽。打得那女人呲哇乱叫。但是别人也不敢管。打完之后,王父抽出手枪,说:“我先毙了你,再去打仗”吓得那女人像疯了一样,一头窜到屋里,抱起刚刚一岁的老三,跑出屋子,喊“救命”。王父也提着手枪,追出门去。旁边文工团的人,跑出来看,有几个胆大的,乘王副政委跑过他们面前的时候,从后面抱住王父。王母乘机跑出去,直奔当时该部的汪政委家。
汪政委和他老婆好言相劝。那汪政委正想整掉王父。立即打报告向上级汇报。一位上级说,这样的人,没有人性,永远不能让他当正职。
王父不服,继续上告张某和他老婆。并要求离婚。但是总政认为“奸情”不实,让王父和老婆“和解”。同时给老张批评和处分,以解王父之气。王母当时在卫生局当财会主任,一个月有70元工资,也不想离婚。上级因此更不批准王父的离婚。王父因此非常生气。
从那之后,老王家里,时时传出老王打老婆的叫骂声,和他老婆的哭喊声。但是他继续让老婆怀孕,又生了两个儿子。
从55年之后,军区两次人事大变动。一次55年高饶集团,搞掉了高岗的那一伙干部, 第二次是58年反教条主义,把原来华东的几个干部整下去了。一年之后又是整肃彭德怀,把司令和政委都整下去了。而林彪系的,一方面军一军团和四野的干部,提升很快。老王是一方面军三军团的。也就是彭德怀那个部队的。自解放之后,始终干他的某部副政委。59年以后,以前的上校,三八式的,都跑到他这个老少将前面去了。那个黄政委以前是排名在他后面的副政委,但是汪政委因为彭黄问题下去之后,黄政委上去了。而石政委这个上校上来了,排名在老王之前。
老王不满,也和军区的干部更不合群。他曾写信上告总政,说政委黄某“不革命”,但是黄某升任军区党委常委。
4,青春期
再说王兴,到了13岁小学五年级的时候,发疯一样地恋爱了。先爱上比他高一年级的六年级的女生。又爱上本班的女同学。这几个女同学在他眼里都美丽极了。连目光相对,都让他激动得受不了。女孩子的光滑的脚脖子,很刺激他。因为他的脚脖子从来就是黑得结嘎巴儿。终于忍不住了,给一个高个子漂亮的女生写诗,被那女生揭发,成为全校的大笑话。老师把这事告诉他爹,王副政委当然给了王兴很多大嘴巴。
那个女生叫做孙志伟。省军区政治部副主任的女儿,文革时期曾经是林立果选妃的人选之一。但是在军区内部就被淘汰。原因是不是处女。
上初中的时候,王兴认识了一个“老武”的青年,大约19岁,据说是北市一带的流氓头子。也是据说,老武的父亲是国民党上校,当时在劳改。老武初中毕业,就在当了临时工。人很聪明,看了很多书。所谓北市就是解放前中国人的居住地区。在这个被日本占领了十几年的城市,北市是最破败的地方。而城南是日本人建造的新城。当然新城到了60年代也破败了。但是北市基本上保持着解放前状态。还有一条恶臭的大明沟。解放军进城之后,占领了城南最好的房子。各机关单位也都进驻日本以前的兵营和政府部门。所以一般军官子弟很少来北市。但是都传说北市有马子(妓女)和比武(练武的人比试),王兴很想见识。他和老武是在租书铺认识的。那时候租书铺是读书青年最常去的地方。北市的租书铺,当时还有不少解放前的书。王兴看到有人借一本书“妓女的生活”,封皮是一个女的穿紫红色的裙子,背朝外躺着,光着背部,臀部曲线诱人。王兴想借这本书,但是书铺的小老板说,有十几个人等着借这书,他要借必须排队。正好旁有一人,调侃他,你多大了,知道啥叫妓女吗。王兴说不出话来。那人却说,不知道才需要看,是不是?王姓点头。那人说,下次轮到我了,先给你看。反正我也看过了,也是给别人借的。
后来他们俩一起出来,一路聊天,那人就是老武,他知道王兴是高干子弟,十分器重他。后来经常来往,经常和他谈人生、哲学。有一次问王兴,和女人睡过没有。王兴说没有。老武就给他做了一番性启蒙教育。然后说,他认识一个小“圈子” “黑桃六”。哪天让他们认识认识。
这是王兴才十五岁。一天老武带上他,喝了点啤酒,带他到北市一处小楼上,开门进去,只见一个穿紫红毛衣的小姑娘。身材不高,双乳微挺。脸蛋儿红黑,头发又厚又黑。一双大眼,古灵精怪。老武对她说,这就是“小王”。三人坐在一起,吃些瓜子,对王兴说,这就是小梅,有人叫她“黑桃六”,你看她像黑桃吗? 也不知道她哪像。小梅用拳头打老武。说“你该死”!老武对王兴说,你多大了。王兴说十五了。老武问小梅多大了。小梅说十六了。老武让王兴叫小梅“梅姐”。又说,茅盾的[家]里有个梅表姐,爱情啊,最好的就是两小无猜。然后说,你们闹恋爱吧。小梅好不好。小梅说,他这么小,会吗?老武说,不会你教啊。小梅吃吃地笑。
老武问:“你们想不想当夫妻”?
王兴说,愿意。小梅说,听大哥的。
老武说,那你们拜天地吧。
王兴问:“怎么拜”
老武说,对这窗户外面,你就跪在这儿。说完把王兴拉倒窗户下面跪下。又拉小梅,小梅不肯。老武从后面拧了一下她的屁股。摸着她的腚沟,让她也跪下。老武说,磕头,拜天地,二人就磕头,然后是“拜父母”,老武说,父母不在,在了你们就拜不成了,拜毛主席像吧,那比父母还亲哪。那时候墙上都贴着毛主席像。然后“夫妻对拜”。二人真的对拜。老武说,这回好了,你们就是小夫妻了。但愿恩爱一辈子。然后起来接着吃瓜子。小梅真的恩爱起来,给王兴到了一杯水。还把自己磕好的瓜子给王兴。老武说:“你真是可人疼啊。你们玩吧,我要走了。”
老武一走,王兴就抓住小梅的手,第一次抓姑娘的手,又软又滑,又细又嫩,心情激动。然后凑过来亲小梅。小梅也凑过来和他对对嘴。王兴心花怒放,一把抱住小梅,一手居然从后面摸进腚沟里了,在沟里感觉到一个软软的部位,突然间,他那东西都流出来了。虽然很舒服,但是吓着他了。
小梅看出来了,说:“你爹妈怎么教你的?”
王兴一愣,说:“他们教我什么?”
小梅笑了。说:“真傻。人们都说秧子货傻。”
王兴说:“什么秧子货?”
小梅更笑,说:“就是你们这号人呗,大官家的。”
小梅起身,出了屋子,楼下打了一盆水,然后解王兴的裤子,洗那话儿。王兴那受得了这个,一下子又硬了。小梅笑得合不拢嘴,说,“怎么这么快”,然后说,我也洗洗。脱了裤子,蹲在盆上洗,王兴凑下去看,小梅说:“床上等着!”
两个上上了床,小梅在上,把王兴那物插入。刚才水是凉的,现在里面是热的,王兴受不了了,一下子都出来。小梅说:“哎呀,你坏死了!”
好在王兴年轻,总之一直缠绵到晚上。但是王兴回家的路上,头是昏的,两腿像踩在棉花上。回家到厨房,拿了留给他的一个馒头,偷了个鸡蛋喝了。在小梅那里已经喝了一个,不然走不回来了。睡觉的时候,还想着,明天炊事员一定会发现他偷吃了一个鸡蛋。如果告诉他妈,会挨一顿骂,如果告诉他爸,他就要挨几个嘴巴。
从那之后,王兴不时去找小梅,并从家里偷出几毛钱来给她。王兴很羡慕老武,如今是装玻璃的临时工。谁家玻璃坏了,找房管所,房管所就让他去安玻璃。按工计酬。有时候一天忙到晚。一天请王兴吃烤红薯,从口袋里拿出钱来,一大叠毛票。说,咱就是有钱。王兴想,他这样的落后学生,如果上不了高中,他就也干这工作,和小梅结婚算了。
王兴有时候也拿点钱即使拿来两毛钱,小梅也很喜欢。王兴很愿意看到小梅的笑脸。所以有些时候,宁愿从家里走来,也要把车钱省下来给小梅。
一晃一年过去,王兴上了初三,虽然遇到很多不顺,但是有了小梅,他也不觉得什么。在学校里也不闹事,反而计算初中毕业之后找工作。
一天王兴到小梅家里,看见一个比较大的姑娘。容长脸,白净,有18岁左右。在这里算得上美人。那人见到王兴,好像已经知道他是谁。说她大舅刚从黑龙江来,带来一些“毛磕”(葵花子),她拿来给他们尝尝。说完出去,不一会儿拿来一包,让王兴小梅一起吃。
小梅告诉她,那人叫做白姐,名字本叫做白洁。以前是市评剧团的,60年困难时期,评剧团裁人,那时候白洁还是学徒,就被下放到工厂。白洁说,现在(65年),评剧团又要招人,她正在和以前的师傅一起练嗓子,准备回去。
一会儿白洁走了。王兴从口袋里掏出几毛钱,给小梅。小梅说,今天来例假了,不能干那事。王兴说,那可以玩别的。小梅说,别的什么,王兴说,干你的小嘴巴。小梅骂。你要是不干这事,是不是就不来了。王兴说,太想你了。一星期没干了。这一星期学校强迫下午下课之后,体育锻炼一小时,然后才准许离校。现在的节目是“跑道河内去”,以表示参加抗美援越的决心。男生每天四圈,女生两圈。班主任在旁边数着。全班跑圈的数目加在一起,完成从本市到河内的距离。初三五个班竞赛,看哪个班最先完成。
每天跑完了,王兴已经累得不行。而且口袋里也没有坐公共汽车去小梅家的钱。如果有钱,王兴一定到拐弯的小酒铺,吃一块“小肚”。至少那里面有点猪油味儿。
所以这一星期没来。好几个星期都是只能在星期天来。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。
小梅说,你去到前面的大合作社,给我买一包麻糖,要有芝麻和花生的,不要只有花生的。不然别想好事。
王兴带着那几毛钱,去那大合作社。买了麻塘,正好碰见白洁,白洁说来买菜。问王兴晚上来不她家吃饭。王兴说不去了。白洁说,有空到我这里坐坐,我家就在合作社后面。
王兴买回麻糖,小梅吃了。说她很喜欢吃这东西。王兴也吃了一块。他也是头一次吃。他们家从来没有零食。小梅说,不给你吃了。你们大官家里,成天吃好的。
说完就下楼打来一盆水。这就是小梅的好处。每次干那时前,不辞辛苦,都要到楼下自来水龙头,接一盆水。给两个人都洗洗。不但洗下面,还要洗脸洗手。而且还准备好一把湿手巾。干完那事可以擦擦。
虽然水是凉的。但是这种刺激,已经让王兴有了“条件反射”,看见小梅端上一盆水,王兴就那话儿就硬了。
这次小梅只给王兴洗了,自己没洗。说是来例假了。
然后两人上床。小梅脱了上衣,爬着玩王兴的那活儿。王兴前前后后地摸小梅。最高兴的时候,滋了小梅一嘴。看看自己的手,血乎刺啦,臭烘烘。小梅说,谁让你掏的,活该。
然后又聊了一会儿天儿。小梅让王兴早点走。王兴说,很快就毕业了,估计上不了高中了。他可以找工作。攒钱买一辆自行车。再过两年就可以和小梅结婚了。
王兴走了。过了一会儿。老武来了。抱着个大东西。说,这是一面镜子。昨天给市场管理所安玻璃。这个管理所找了一家以前的理发店当办公室。理发店里面有两面镜子。一面好的,人就留下了。这面破了,他们不要,我拿回去自己切两刀,做了个框子,拿来给你,当个梳妆镜。说着就找地方放。没有地方可放,小梅家里只有一个饭桌。有个脸盆架子,应该放在脸盆架子傍边的墙上。当时没有工具。老武说先靠墙放着吧。把镜子放在床上,靠着墙。然后说咱们洗洗上床吧。还给你带来点吃的。小梅又下楼打了一盆水,让老武洗了,再打一盆水,自己也洗了。月经真是没有完。小梅还是用草纸放在那处,穿上裤衩上床。两个人搂在一起。老武捻着小梅下面的毛毛,一边吃带来的咸鹅蛋,盐水蚕豆,和啤酒。要说这盐水蚕豆,又叫铁蚕豆,一般牙口咬不动。只有牙口特别好的,能吃出点蚕豆香味儿。当时这东西就不错了。蚕豆和咸鹅蛋是在集市上买的。当时这里算是郊区,星期天上午有集市。但是市区不允许有集市。在集市上可以买卖私人制品。鸡蛋鸭蛋鹅蛋,是最主要的商品。今天上午老武到工商所安玻璃,挣了一块多钱,顺路就买了四个咸鹅蛋和一包蚕豆。
老武说,这镜子可能是满洲国时期,日本人做的。所以玻璃厚实,而且磨得很平。现在商店里卖的镜子,碗口大的,都不平整。人家的镜子真是花功夫磨的。
说着从褥子下面,抽出一块垫子,放在小梅屁股下面。这垫子是事先做好的,黑白花花布缝制,在这里叫做“骑马垫”。小梅事先准备好了。这个骑马垫很反映女主人的审美观和手艺。懒姑娘就拿块毛巾。有的还是脏兮兮的毛巾。至于垫子,有的大红大绿,有的粉红带花。总之,看你买什么花布作。小梅的骑马垫是白底黑花,这是最容易脏的,所以必须经常换。说明小梅真是很爱干净。有的脏女人用深颜色的,臭了也不洗。老伍把小梅的裤衩脱了,两个人对着床脚的镜子,老武从后面抱着她两腿,说,可惜你来月经了,不然可以仔细看看自己那地方长得什么样。掰开来黑桃变成红桃。
小梅那处,有一撮黑油油的毛,老伍说,“看看血乎赤拉吧。男人们怎么就这么喜欢你那地方,不看就是不来劲儿。”小梅说你们男人就是坏呗。老武把小梅两腿往上抬,说,看看你得屁眼儿吧。小梅说,不要看,用手捂住。老武的手指头就往里捅。小梅说,你又来了。老武说,前两天我们房管所斗争一个临时工,说他看电影散场的时候,对女青年“捅肛门,摸乳房”。把我们笑的。隔着裤子怎么能捅呢?捅进去了没有?
小梅说,他肯定是伸到人家裤子里去了。老武说,“不敢吧”。小梅说,什么不敢,有一次晚上坐公共汽车,就有人从后面一下子把手伸进我裤子里。我吓得差点就晕了。
老武说,真有色胆包天的。我以为隔着裤子摸一下腚沟,就算是重大犯罪啦。伸进裤子里还不应该枪毙!统统死啦死啦地!
小梅说,要不然我洗一洗,让你干一下。老武说,闯红我还真不敢。我知道有喜欢这个的。这几天老庙正输钱,你要愿意让他来闯闯红。他把自行车都输给二拔子了。哈哈。
小梅说,他输了钱还有钱给我吗?
老武说, 没关系,我还该着他的钱哪。他要不给你,我就不给他。
小梅说,你们赌钱,那我当码子。
老武说,哪有的事儿?大家都可稀罕你哪。
一边说着,一边就搞小梅的腚眼。小梅说,王兴说要和我结婚呢。我还不如和你结婚。你都挣钱了。我明年就够岁数了。你还想找谁去?就你这个反动军官儿子?
老武说,我爹是反动军官,你爹是右派分子,咱们俩倒是般配,可是太黑了。以后敢养儿子吗?咱俩好着就行了。我在村子里找个什么贫下中农,你找个高级干部子弟,以后有了孩子,也是“半拉红”。你找小王是正路。
说着就捅进去两个手指头。老梅说你你搞疼我了。老武用手指头沾沾吐沫,再慢慢捅进去,一边用手拍打着小梅那处。小妹说,我喜欢你。老武说,你让小王干你后门吗?小梅说,谁都不让,只让我武哥哥。
两人就在镜子前面,从后面插进去了。
搞完了老武看那物上面,已有血迹,而且有股臭味儿。老武翻看小妹的屁眼儿,也有血迹。说这次把你屁眼儿干出血了。小梅说,你娶了我吧,黑就黑。
老武拍拍小梅的屁股,说,让我想想,孩子长大了到非洲去修坦赞铁路,那儿的人更黑。但是谁给我们俩养老送终?
小梅说,就你这么坏,还想养老?我再活十年就够了。
王兴是想过,为什么小梅的屁股眼儿有点大。而且比较松。当然他不知道,他想可能女人的东西就是和男人不一样。前面有那么大的一个口子,后面的口子大点也正常。
等下星期王兴再到小梅家,发现楼下的老太太神情异样。上楼之后,敲门没有人答应。下楼时候,那个老太太还在楼梯口等着他。咧嘴一笑,说,找不着喽,治安员拉走了。
王兴听说,赶紧走出去。怕让人看见。
王兴到合作社后面去找白洁。要先上一个坡,那是一片很古怪的住宅区。路面比旁边的屋子高出一米多。路两边屋子好像在路边的坑里。整个地区散发着垃圾的味道。后来王兴才明白,这是因为几十年年来,住户往路上倒垃圾,其中很多是炉灰,把路垫出一米多高。
小妹曾经告诉他白洁住在哪里。
王兴到白洁的家,白洁说,你可来了。那边去了吗?
王兴说,楼下老太太说让治安员拉走了。
白洁说,星期二晚上,突然查户口,从小梅家里拉出一个劳改释放犯,叫做老庙。这人我也听说过。也释放半年了。本来是电镀厂的工人。和人倒卖豆饼。抓了关了两年,前几个月放出来。这回真是完了,又得判刑。小梅没到十八岁,估计不会判刑。就是可能劳教个两年。
王兴说,那可糟了。星期天都不让回来吧?
白洁说,你小子还想着星期天来混啊?小梅能保住命就不错了。如果允许探亲,也只能让她爹去。他爹据说是刚刚释放。留在农场当兽医。他妈早死了。自杀的。她可能是劳教两年。 到18岁就给她安排了。
王兴说,安排什么?
白洁说,安排工作啊。
王兴说,那不是挺好。
白洁说,有时候还行。比如有的安排到街道工厂,我认识一个,编暖壶套。有的就给下乡了。 一辈子修理地球。
王兴说,她如果安排了,我等她。
白洁说,你还挺有情意。
7,逃亡
下星期,王兴在家里正做作业。王父近来,拿着根棍子,一句话不说,抡起来照王兴腿上打去。只听“咔嚓”一声。桌子腿裂开。王父喊着:“你这个臭流氓!我今天打死你!”
王兴一头向王父冲过去,把王父撞了一个跟头。然后往外面跑。只听着王父喊:小刘,手枪!小刘是他们家的警卫员。
王兴跑出门,跑到街上。觉得一定是小梅那边,把自己的事情说出来了。他纳闷的是,为什么军区保卫部没有跟着他爸爸来。这种在外面和女流氓混的事情,保卫部应该来抓他。那他就跑不出来了。就像前几个月某部长的儿子把小保姆搞大了肚子,保卫部埋伏在门口,一出门就被按倒。然后送进了工读学校。
当时已经是下午,他想来想去,还想只有一个人家可以去,就是“果子”家里。果子是他们班的同学,烈士子弟。父母都是烈士。爸爸在朝鲜战争是司机,牺牲了。妈妈在大院军人服务处(小商店)卖菜,在大炼钢铁的时候,给炼钢的干部们送饭,大卡车翻车死了。果子和他姐姐的脑子都不太好使。果子比王兴大三岁,或者四岁。果子基本上是年年都留级。所以今年还在初中三年级。让他上初三,是学校好歹要让他初中毕业。因为他几乎所有考试都不及格。他姐姐就是这样。他姐姐18岁初中毕业之后,军区就安排她当了机关的打字员。不久和一个小军官结婚,从家里搬出去住了。果子和他姐姐以前只住一间房,中间拉个帘子。果子姐姐结婚之后,王兴有时候去他家玩玩,果子最喜欢的是打扑克“四十分下台”。
等到天黑,王兴才到了果子家。因为果子家也在军区附近,王兴怕人看见。王兴说他要到这里住一晚上。果子很高兴。还有在食堂打得馒头和咸菜给王兴吃。
果子说他毕业之后,要去军区农场。农场里吃的挺好。都是新鲜的。过年过节还有肉吃。这是他姐夫说的。
第二天一早,果子要和王兴一起去上学。王兴说他要到卫生所去看病。让果子先去上学,别跟别人说他在他家住了。
大约8、9点钟,王兴从果子家出来。果子的早饭让他昨天晚上吃了。所以没有吃早饭。肚子饿了。王兴回到他家里。只有炊事员小胡在。小胡说,你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?是不是又挨老师“次”了。王兴说。我回来是我没带作文本。我马上还回去。然后到厨房看有什么吃的。还有窝头,咸菜。王兴抓起来就吃。小胡说,今天中午有肉吃。我这就去服务社拿肉去。说完就走了。
王兴想,这小子没准去报告了。王兴上楼到他爸爸的房子里。那张办工桌的右边的抽屉,是放钱的,有一把挂锁锁着。王兴用螺丝刀一翘,锁扳的螺丝就出来了。王兴开开抽屉,里面有一把手枪,手枪下面才是钱。王兴想着老头真是狠,谁要是偷他的钱,那就是偷他的枪。那罪过可就大了。本来王兴的爸爸没有手枪。这一阵子要大比武,所有的军官都要练习射击,王兴的父亲才领到一把枪。枪很小,枪把比枪筒还长。王兴把枪和钱都拿了。然后再把螺丝敲进去,好像没有被撬过。
王兴拿了一件外衣,裹着枪,放进书包,赶紧跑了。
他直奔火车站,正有一趟去郑州的火车,他就买了票。上了车。
可能是太紧张了,车一开动,他就睡着了。
黄政委现在比较得意。他也是老红军,也是少将,但是他比较聪明。
他有两儿一女。大儿子在西安军电上大学,女儿和王兴同班,也就是曾经到老师那里告发王兴点蜡烛的班长黄小莲。还有个儿子有点痴呆。黄政委下班之后回家,女儿也放学回家,政委的老婆常主任——附近机床研究所的党委书记,正在招呼钢琴老师。研究所的一位研究员的老婆,是在音乐学院的钢琴教师,现在每星期来教她得女儿黄小莲钢琴。这时保卫部来报告,说王副政委的儿子王兴,偷了手枪跑了。
王兴经过几天的火车,居然到了广州。可能是军区大意了,不以为他会跑得这么远,只是在S市附近,特别是北市地区找他,以为他在那边还有“流氓窝点”。
到了广州,发现这是个大城市,人海茫茫,根本没有去香港的路。他只听说珠江通往香港,珠江上游无数小船,有的小船只有两米多长,支一片席子当帆,下面一个人划。王兴想,他们为什么不去香港?如果自己有这么一条小船,一定顺流逃到香港。于是顺着珠江往下游走。晚上就睡在船码头上。几天之后,天快黑了,王兴到一个小码头上,想混一夜。王兴已经衣衫破旧,外表脏兮兮,和要饭的也差不太多。这时几个青年在码头上吃饭喝酒,王兴盘腿坐在边上。有个青年看他模样古怪,就问他,先是用广东话,王兴不懂,那人用普通话说,你是干什么的。王兴说,来玩玩。那人说,到这里来玩,是不是偷东西。王兴说不是。其中有人说,你看他根本不是广东人。那人说,我知道了,你是不是想偷渡去香港?王兴不语。这几个人笑起来。用广东话说了什么。然后说,想去香港,就和我们走,我们带你去东莞,从东莞你就可以游泳游到香港了。
王兴说,我和你们非亲非故,你们为什么要带我去香港。那几个人说,这小子还挺醒目。又对他说,我们不带你去香港,如果能带你去香港,我们自己早就去了。我们只能带你到东莞。以后你自己走,能不能游十公里啊?
王兴说在游泳池里只能游泳一公里。
众人大笑,说就这本事也向去香港?不过也可以不游泳,走山路也可以。晚上走,白天睡觉,要走两个星期。
王兴本来就没有退路。心想我可以用救生圈。或者什么东西。说,你们要能带我去,我真跟你们走。
那些人招呼王兴来吃点剩下的。还有一口酒。王兴吃了。然后他们说,我们去玩一玩。
几个人让王兴跟他们走了。到了一房子,里面又黑又臭,楼下老太太和他们说话,王兴一句听不懂。然后上了楼。屋子里有几张床。王兴想,这就是他们过夜的地方了。大家坐下喝茶,打牌,让王兴也喝茶。王兴看着那把茶壶,是一把白铁的茶壶。他还用手掂了掂。那人说,这是宝贝东西,锡做的。真正南洋货。
然后就有人进了里屋。老太太问王兴要钱,说住宿费,茶水费,5毛钱。这时刚才能说普通话的那人,翻译给他听的。王兴给了5毛钱,也找个床躺下。旁边的一个岁数大一点人也躺着,轻声说,“他们不会带你去的。只是骗你玩玩。你这样人不会广东话,根本就跑不成。东莞都去不了。到处都有检查站。去了也被抓住”。王兴说,我看你是个好人。如果你能把我带到边境附近,我把这个给你。说完把书包给他。那人一摸,说,你收好。不要让人看见。王兴就把书包枕在头下。因为太累,也因为喝了几口酒,很快就睡着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听见有人说笑。王兴醒了,看见那个老太太也在旁边。大家都看着他。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。王兴问什么事,这时那个会说普通话的人说,阿婆问你,要不要搞女人。我们都搞过了。就剩下你没搞。我们说你刚出娘胎不久,搞不好再钻回去了。王兴说,你们太小看我了。孩子都搞出来过两个了。那人对老太太说他会搞。然后说,搞一次3块钱,不错的。王兴说,那我也试试。
然后背起书包,跟老老太太进了里屋。里面坐着一个女人,正在吃东西。灯光昏暗,实际根本没有灯光,因为只有外面的路灯照明。那女人的模样岁数都看不出来。那老太太从里面打出一盘水。王兴想,和小梅一样,都要先洗洗。但是那女的并不洗,过来给王兴解裤子,让王兴洗。王兴就蹲下来洗。那女的拿着王兴那东西看了看。笑了笑,说“好也”。
这时候王兴才看出来那女人的模样。脸色黑黄,可能有20多岁,模样比小梅差远了。小梅脸色红白,这个是个黄脸婆。心想这次要倒霉了。和这么一个女人干,太恶心啦。就从书包里掏钱,想的是给钱就走。不干了。那女的接了钱往桌子缝里一塞,钱就掉进去了。然后就示意王兴上床,王兴不知道怎么表示自己不愿意干了。正犹豫间,那女的一下子就脱光了。身上还是不错。倒是有点白嫩。奶子也还挺好,乳晕挺大,和小梅小乳晕很不一样。好在在蚊帐里根本看不清脸的模样。那女的抓住王兴那物,搞了一几下,也就硬了。然后坐上去。吃吃笑起来。王兴之间那处一堆黑毛,里面时什么根本看不见。而小梅那处只有稀疏几根。看得清清楚楚。只能闭眼,摸着那女的小肚子。那女的却自己呻吟起来。王兴知道那是假的。不过王兴也有点兴奋,摸着女人的屁股,摸到肛门,好像有个挺大的鼓包,心想这女人有痔疮。之后搞了一阵就射了。
完事之后,回到外间,别人都已经睡了。但是旁边床上那人不在。王兴睡下。过了一会儿,有人推他。他爬起来,看见刚才睡他旁边的人,带着两个人。说,起来,这两个船老大,你的东西给他们,他们用船把你送出去。王兴起来,谢谢那人,拿出几块钱,说反正我也用不着了。那人说,我们好羡慕你。我们都想走。
王兴跟那两个人出门到码头上,上了一条船,那船是拉沙子的。王兴听说过广东往香港运沙子,心想这回可是真走运了。然后钻进了船舱。躲在一些麻袋后面。船就发动了。发动机的声音很响。过了一会儿到了广阔江面。又过了一会儿,船老大叫他出来,示意要他的书包。王兴把书包给了他。几个人拿出枪来看,大约是说是真是假。然后问了一些话,王兴一句听不懂。以为可能是要子弹。说没有子弹。那人也听不懂。然后拿几个人抓住王兴,把他往江里一扔。王兴一下沉到水里。等他浮出出水面,只听到远去的马达的声音。
王兴看着一边有岸,就往那边游。好在是从5岁开始,每年夏天就在军区俱乐部的游泳池,泡整整一个暑假。也有教练教军官游泳,他们在旁边学着。这两年还有一个军区体工队的女运动员小杨,给军官们纠正姿势。他们也很得教导。如今一口气游一千米不成问题。王兴往岸边游,水流好像很急,好像是退潮。游了一阵子,发现很浅了。居然是个退潮退出来的一个沙洲。王兴爬上沙洲,心想歇一会儿再游。但是听见黑暗中有马达声,然后看见一条船也靠近沙洲。而且径直往沙洲上开。咔嚓一声,搁浅在沙洲上了。里面有男的女的一起大叫。王兴也跑过去。看见一男一女,吓得往船下看。
王兴跑过去。那对男女也就十几岁,和王兴差不多。王兴对他们说话,说搁浅了。那男的看着王兴发楞。过一会儿。说了几个普通话:你在这儿干什么?
王兴说,我从船上掉下去了。那男的说,我睡迷糊了。本来这里没有这么浅,今天的潮退的这么远。现在正在退,要等涨潮的时候,才能把船开走。
虽然是广东的5月,江上的风也有点凉。王兴就躲到船舱里避风,和那小伙子聊天。王兴说你们拉我去香港吧。那个小伙子说,说,我们不去香港,到虎门,运砖头。我哥哥已经去香港了。过几年我也去。我哥哥到了香港打政府工,很不错。本来应该我爸爸开船运砖头,可是我爸爸生病了。就让我运。睡迷糊了。要是把船撞坏了。老头子非打死我。
王兴问他们怎么会说普通话。那孩子说,我妈妈是湖南那边嫁下来的。前几年他妈带着他们要饭过来。找了现在这个老头。
然后检查了船,好像只是撞在沙土上。那人说,沙堆跑来跑去,今天在这儿,明天在那儿。搁浅了也不能怪我。
天渐渐亮了。往来的船只很多。有的还不远处和他们打招呼。
那女孩子不说话。男孩说,她有点呆。她非跟我来。不过还能帮点忙。
那女儿冲他们笑笑,黑黑的脸,露出一排小白牙。
黎明时分,潮水来了,那小伙子发动机器,好不容易才开出沙洲。王兴真是觉得大难不死。等待到了虎门这个早就听说的地方,看看有什么办法。到了虎门的河汊子里,停靠在一个小码头上。小伙子说,你快上岸吧,好想和你聊天。连你这样的人我都认识了。跑船真是好玩啊。码头上已经有人等着卸货。王兴上去,没走几步,有一个跟上来。说你上哪儿去?王兴说,随便走走。那人说,我带你去一个地方,有饭吃。王兴确实很饿。以为是工地吃早饭的地方,就跟着他走了。没走多远,就看见警察了。那人和警察打了声招呼。王兴想跑,把那人一把抓住。这时王兴一点力气也没有。被警察拧住胳膊,那人还一路骂着,到了一处派出所。
让王兴坐在一张板凳上。警察问,从哪里来。王兴不说,那人上来就打了一个大嘴巴。怒喝:说!王兴只好说了,说出地址姓名。那人把王兴关在一间屋子里。里面已经有几个人。问他是不是也是逃港的。王兴不敢说。他们说,他们挨一顿打,最多关两天,就可以走了。但是北方人不行。可能就要枪毙了。
一人说,就地枪毙。
一人说,不在这儿枪毙,拉回去枪毙。说完还哈哈大笑。说因为你们北方人革命啊。
王兴心想这次是完蛋了。
王兴又被提审两次。第二次提审已经问他的枪上哪儿去。他说让人抢了。警察让他带着去他那天晚上过夜的地方。王兴还记得那地方怎么走。后来警察就不提审他了。
过了两天,警察把他用车押走。带到广州。两个军人已经在等着他。一听他们说话。就知道是S军区的。那两人把王兴带上火车。说,你也别跑,你跑就没命。你也跑不了。我们俩看住你啦。你回去,保证没大事。你小子还不到16岁,只能算儿童。对儿童就是打一顿屁股。
两天的火车,回到S市。直接把他送回家了。王兴妈妈在家。告诉他,以后别对人说这事。你爹挨了批评了。说是因为他打你,把你打的要死。你才跑的。警卫员作证,那天你爹喊着问他要抢。就是要打死你了。你爹挨批评了。你爹太喜欢打人了,动不动就拿枪。对我都来过好几次。战争时期这么做还行,现在还这么干,活该。我去作证,说,我也差点被他打死。还让他们看我身上的伤。
晚上王兴的爹回来。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,王兴叫了一声:爸,我以后好好学习,不跑了。这也是他妈妈教的。他爸不说话。径直上楼。
第二天王兴照常上学了。后来听说,他这件事被全军通报。抢他枪的团伙已经被抓捕。但是受处分的是他爸爸。说他虐待妻子,用枪威胁,致使儿子偷抢逃走。
又听说王母到军区政治部,说王兴生在革命家庭,长在红旗下,本质是好的。只是被父亲虐待,打穿耳膜。王父曾用枪威胁王母和王兴,所以偷抢逃跑。王母说有军区卫生所的证明。黄政委和石副政委说,王兴确实被打穿过耳膜。王副政委作风霸道,打老婆孩子,光天化日之下,拿着枪追老婆。谁都不敢拦。于是,总政处分了王副政委。本来要把王兴劳教,但是王兴学校和王母都反对。
后来又听说,王父得知王兴在虎门被抓,当时要求就地枪毙,后来又要求拉回来军法处置。开会的党委成员嘲笑他,说你儿子不是军人,军事法院也审不到他。王父说,军人家属也要军法惩处。石副政委说,老王,事情闹大了,对你也不好。他还不到十六岁,还是教育他吧。
这次王父和王母完全对立。王母一口咬定,就是王父打得太重,而且要枪毙他,把王兴吓跑了。王父咬定王母是地主婆,王兴是她教育出来的。还说,“阶级斗争搞到我家里来了”。
以后这事在S军区就成了笑话。王父不服总政的处分。逢人就说,阶级斗争无处不在,现在他和王母,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。家里王母和王兴是一派,他和老大王英是一派。关系就是你死我活。他也经常对老大王英这么说。那个老大正在高中,学校里天天宣传阶级斗争。完全接受了王父的这一套理论。
王父认为自己这几年倒霉,因为他是红军一方面军三军团的干部。也就是彭德怀的老部下。彭德怀在59年庐山会议上倒霉了,他们这伙人当然倒霉。当时林彪说不会搞三军团的“连坐”。但是实际上,三军团大批人都完蛋了。主持军委的林彪和罗瑞卿都是一军团的(以前彭、黄都是三军团的),三军团这个山头整个都变成低地。如今连抗日干部,都跑到他老王前面去了。比如石副政委。从大校提拔上来的石副政委,副政委中最后一个,都敢当面嘲笑他,这就是他们三军团的地位。实际上他还不算最倒霉的。最倒霉的原某部部长李某,曾经当过彭德怀的警卫排长,在59年整彭德怀的时候,反戈一击不主动,不积极。后来被撤销职务,留党察看。老婆马上离婚,带着孩子和他划清界线。离婚前数次辱骂李某。说在延安时,本来可以嫁给很多有前途的人,受了他的骗,如今再也找不回青春。要求把李某的工资的一半,以后交给她,抚养孩子。李某也同意了。后来李某挨整得了病,到海边的疗养院修养,洗温泉。洗温泉算是“治疗”,有护士照看,李某就乘机摸护士。护士报告上级,总政来人训斥,说他罪上加罪,以后专门给他派了男护士。李某要求回家,军区说他太太和孩子还没有搬走,他老婆拒绝他回家。当他老婆搬走之后,就要给他调整住房,估计也是分配到地方。不知道分到哪里。
几天后李某失踪,疗养院上报军区,军区上报总政,认为最大的可能性,就是李某从海边乘船叛逃。很可能是和台湾已经暗中联系。总政马上下令,把所有和彭德怀问题(59年6月),和之前的粟裕、刘伯承“教条主义”问题(58年6月)有牵连的干部,不管是已经停职受审查的,还是反戈一击之后,在职留用的,统统从海边调往内地,兰州、成都、西藏等军区,因此来了一批这类人物。
但是过了不久,高干病房的病人和护士,总能闻到一股“死猫味”。用来苏水消杀数次,味道愈浓。医生护士闻味追踪,发现在放拖布垃圾的小隔间的柜子里,有李某腐烂的尸体。验尸证明他是吃安眠药自杀的。他爬到这里来,因为不想让人打扰他的最后一梦。人们过了这么久才发现他,因为这里的垃圾间从来就很臭。[史记]中记载李斯为掩盖秦始皇尸体的臭味,在始皇的御輦前后,装载两车鲍鱼。李某也用了这个办法。
9,王英是革命派
王副政委说他的大儿子和他一派,属于无产阶级。这个大儿子叫做王英,从小喜欢打弟弟。王副政委喜欢打儿子,对儿子也有示范作用。以后王副政委打王兴,王英一定跑来帮着打。王兴逃港那年,王英上高中二年级,但是成绩很不好。当时中共号召,让大家“上山下乡”,接受工农兵的再教育。后来文革的时候学生大量插队,人们以为“上山下乡”是文革时期的事情,其实在文革之前就开始了。在50年代后期就有高中生下乡或者去建设兵团。很多上海高中生去了新疆的建设兵团。所以王老大王英觉得自己也应该去建设兵团。60年代有一个照片,是周恩来视察新疆石河子的建设兵团,报纸对此作了重点报道,后来还拍了有关石河子的纪录片。学校过团日要学习这篇报道。王英很受鼓舞,对他父亲说了,自己不等到高中毕业,就报名去新疆建设兵团。王副政委非常支持。
有一天,王副政委的太太的一个亲戚来看他。那人带着一些礼物,说自己的儿子没考上大学,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成分不好,小业主,以前在镇子里开小铺。但是小业主也不是什么坏成分。考不上大学,请王母给他儿子在城里找一个工作。王母也觉得,可以在卫生局下面的工厂里,找一份“大集体”的工作。大集体不是国营单位,没有国营工厂的福利,不算是什么好工作。卫生局下面工厂不少,现在做口罩的工厂正招工。在前几年困难时期,因为没有棉布,口罩厂停工了,工人都下放农村。现在63年之后,经济恢复,有棉布供应,口罩厂恢复开工。正在召工人。
那人非常感谢,王母马上打电话联系。当时只有高级干部家里才有电话。所以王母打电话的时候,很有面子。这时候王老大回来了。对那人不理睬,然后进屋。但是听见王母在打电话,给那人联系工作,就跑出来,说:你又给谁联系工作?那人赶紧说,是我儿子,当工人。王英看见那人带来的一包东西,马上大怒,说,好啊,不下山下乡,用我妈走后门?还贿赂我妈,给我滚!
王英他妈说,这不是贿赂,走亲戚带点礼物。我也给他带点礼物。
王英更怒“你们这是勾结,破坏上山下乡”然后对他妈说“我要和你斗争!”
那人吓得,赶紧往外走。王母招呼着“以后再说”。王英喊:以后?阶级斗争,你死我活!下次让我看见,一脚踢出去!
王副政委晚上回来,王英向他汇报了此事,王副政委表扬了他。
过了几天,到了星期日,那是老王家每星期一次的“吃肉日”。每次吃肉都要分份,王副政委自己不吃——他在食堂有的吃。几个孩子和老婆吃,分份很仔细,先分成几份,让大家过目。炊事员小张不敢分,按规矩是王母分肉,让大家先挑,然后王母吃最后剩下的那份。王母每次都分一份明显少的,留给自己。
因为最小的小五年纪小,王英要从小五的盘子里拣一块肉出来。小五如果不满,王英必然找茬儿揍他。
但是这次吃肉,正好是王英说他要过“团日”。共青团的活动日,那天是到饭馆去洗桌子。
学校附近的饭馆是他们学校暑假劳动的地方,那家饭馆用的是白茬木桌,没有上漆,每次吃完饭,服务员用小扫帚扫一下,然后用抹布一擦,长久以来,桌子就是酱色的。有一次王英的同班女同学叶丹江,在劳动快完的时候,觉得桌子油腻腻,有怪味儿,和她家里的卫生水平很不一样。就用肥皂擦桌子,发现居然能擦成白色。于是她就起劲儿地擦。叶丹江是王英那个班上最革命,学习成绩也好的一个女生,而且长得不错。最可爱的是圆脸圆鼻子,因为她爹妈都是南方人,而且在59年彭黄出事之后,才从福建军区调来的。所以这个女孩子有点南方味儿。不然他也不会觉得饭馆的桌子油腻腻有臭味。要是河北山东的军队干部子弟,很习惯油腻腻和臭味。叶丹江是王英班上的团支部组织委员。王英心中暗恋的对象。叶丹江干什么王英一定积极响应。叶丹江擦桌子,王英也跟着擦。其他人也擦。服务员看他们肯干活,就在厨房里端了一盘热水,里面放了碱。碱是当时发面必备的用品,也是必备的洗涤剂,所以北方的厨房里一定有碱。用热碱水擦这种黑桌子,作用很明显。服务员还给了他们马连根作的刷子。于是他们干到晚上,居然把桌子都刷干净了。
从那之后,一个学期中,有两次团日,是到饭馆去刷桌子。而且是叶丹江带队。
王英对此很兴奋。当然他不说是因为能和叶丹江在一起刷桌子,而是说,上次刷桌子,从中午一直刷到晚上,饭馆给了他们吃了馄饨和包子。只要了他们每人一毛钱。
这个星期日晚饭,分肉之后,大家都吃了。吃完了,王家几兄弟说,老大肯定有馄饨包子吃,早已经吃饱了,咱们把他的肉分了吧。
王母看到几个孩子的馋嘴样子,说,那就吃了吧。反正你爸说,明天还有肉分。
那时候军区农场经常往上级机关送肉和大米,过年还有豆油和米酒。
到了晚上王英回来了,问炊事员他的肉在那儿。炊事员说,让几个小的吃了。王英喝道:好大胆!炊事员赶紧说,他们不敢,你妈说今天你吃过了,明天还有。就让他们分着吃了。
王英二话不说,跑到他妈的房子里,看见他妈正在床上闭眼靠着。他爸爸还没有回来。
王英揪住他妈的脚,一把把她从床上拖下来,王母咕咚一声,掉到床下。
王英说,好你的地主婆,真狠毒阿!
王母大叫“啊呀你要打我!你怎么敢打我!”
这时候王兴听到楼上的声音,跑上来,一头撞向王英,把王英撞了一个跟头。
平时都是王英打王兴,王英大骂:我宰了你这个臭流氓!
说着上去要扇王兴嘴巴。这是王英以前习惯干的事情,哪知还没扇出去,下巴上挨了王兴一拳,眼镜被打飞了。王英正要找眼镜,又被王兴踢了一脚。
王母一把抱住王兴。说别打了别打了。
王英拣起来眼镜,说,你小子等着,不杀了你,我不姓王!
说完就跑下楼。
王母马上把门锁上,说,他去拿菜刀了。你从阳台上跑。王兴说,我才不怕他,你别拦住我,我这是正当自卫。
但是王英没去拿菜刀。他到厕所洗嘴巴,嘴巴被打出血了。
洗完之后,出来看见小五和小四两个人在外面傻愣愣地看着,王英扇了小五一嘴巴。把小五大得大哭。
晚上等到王副政委回来。王英向他汇报此事。王副政委说,你妈和王兴,和咱们俩,是两个阶级。斗争尖锐。树欲静而风不止(毛语录),连吃肉这种事,都要斗争。我呀,只是担心,三个小的,也被你妈拉到资产阶级阵营里去。
10,也是青春期
过了不多久,王英发现,叶丹江和另一个班的组织委员,叫做刘路生的关系很不正常。这个刘路生好像要入党了。而且要考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,说要去做导弹。他爸爸是军区的通信兵的主任。这个家伙黑不溜秋的,圆圆的脸蛋子,还是全校的八百米冠军。每天下午就看到他围着操场跑圈。还有女孩子在旁边给他加油数圈。叶丹江显然是和他有意思了。因为叶丹江一看见刘路生,表情就不对。脸也红了,眼睛都抬不起来。对王英王老大,从来没有这种表情。王老大从来也享受不到这种表情。
最近叶丹江写了一篇日记,老师在全班宣读了。日记里写道,老师(校党委委员)说,我们 “屁股应该和贫下中农坐在一条板凳上”。xxxx====
后面的王英都没记住,只有这句话,让他脑袋轰了一下。这话本来经常听到,是某个模范人物说的,但是,这可是叶丹江的屁股。那个屁股,让人向往。特别是叶丹江跑步的时候,以屁股为中心扭,脸红红的,王英急切地想当贫下中农。
但是王英发现不对劲儿。因为他看见叶丹江和刘路生两个人,坐在饭堂的条凳上,“谈工作”。不是面对面,而是并排坐。屁股离得很近,是不是都挨上了,他妈的,什么表情!
王老大很受打击。他坚决要求,高中没毕业,就去新疆建设兵团。为什么去新疆。一是因为周恩来最近去石河子建设兵团视察了,照片登在报纸上。周的周围有几个胖胖的姣好的大姑娘。当然一定是积极分子,不然没有被接见的资格。二是王副政委有个战友在那里当副司令。王副政委说一声,那人就给安排了。王副政委已经给那人写了信。那人说,我们革命的好苗子,过来吧,我一定好好培养。王副政委把信给王英看了,王英兴奋得不得了。激动得睡不着,在日记上写了好几个毛主席万岁。甚至要跑到屋外高喊。
第二天,王英就对学校说了,校长说,在全市高三,现在,也就是毕业之前,还没有一个报名到去兵团的,王英是头一个,是我们学校的光荣,说明我们八一子弟学校,又走到前面去了。
学校想教育局报告之后,马上团市委的青年报就来采访了。还登出了王英和王副政委的照片。还有对他们的采访。
这一年上大学的名额本来就很少。而且要实行“阶级政策”,就是对无产阶级的家庭的子女,将给与特殊照顾,而地富反坏的子女,就是成绩再好,也不能上学。这个阶级政策当然对王老大有好处。但是王老大认为,就是照顾他,他的分数也不够。
这是65年,也就是文革之前最后一次招生。在64年虽然也施行阶级路线,但是还没这么厉害。64年的时候,出生不好的可以上比较差的学校的非“涉密”专业。比如农业或医学。但是在65年大学招生,阶级路线就很厉害了。出身不好的基本上是什么也不能考了。
当时的专业大体分成四等“理工农医”。理工科最高级,因为制造武器。医学最低级。因为医生是伺候人的。
65年招生为什么“阶级路线”这么严格?第一原因,当然是人多学位少。第二原因,是共产党干部和工人的孩子都大了。共产党的干部在46年(抗日战争结束)以后才比较大量地生孩子。53年左右开始上小学,到了65年,正是要上大学的时候。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,学习成绩不怎么好。工人子弟也是这样。以前他们的孩子或者上不了学,或者只能上到初小,但是从53年之后,只要功课好,可以一直上下去。
在65年考大学的学生中,还有比64年多的多农民子弟。也是因为53年(朝鲜战争结束结束的那一年),中国的经济好转,有一些孩子少的农民子弟,贫下中农子弟,可以上学,靠奖学金一直上到高中。
这只是实行阶级路线的一个原因。还有其它原因。可能是更重要的原因。就是毛泽东挑起青年的“阶级斗争”意识,以便于完成他的“世界武装革命”大计划。
当时这个计划天天都在如雷贯耳地宣传着。这也是每个班要“跑到河内去”的原因。因为当时越南战争已经扩大化,像朝鲜战战争一样,中国将出兵东南亚,已经是人们的共识。何况八一学校的学生的父亲,几乎都参加过朝鲜战争。该军区所辖的高炮师,已经准备开赴越南。
阶级意识和阶级仇恨,是共产党战争动员的法宝。当年解放战争期间,中共军队在部队中实行“三整三查”,强烈地激发了农民战士对地主的仇恨。这种仇恨变成强大的战争力。
不过60年代没有地主。学校里更没有。但是有地主出身的学生。他们就变成了敌人。不是假想敌,就是敌人。直到毛泽东发动文革,给他们短暂的两年时间特设期,不当中共的敌人,而充当攻击走资派的前锋。之后,到了68年,清理阶级队伍,他们又重新变成中共的敌人。
王英很快就去新疆,学校里开了欢送会。叶丹江还让王英给班上的团支部写信,说说他的进步心得。
报纸对王父的采访中,王父特别提到:阶级斗争无处不在,我们家里我和老大是无产阶级,而老二和他妈是资产阶级。三个小的,还在互相争夺之中。报纸并没有登载这一段内容。只在军区内部传看,大家都觉得很好笑。但是王兴从自更为出名。
王兴这些天的有了严重性饥渴问题。可能是因为65年经济好转,有鸡蛋和肉吃了。不但后勤农场分,干部家里还可以领鸡饲料。王母在他们家的院子里养了很多鸡。他们家本来是日本中将的房子。院子很大。还有一座“园丁房”。现在园丁房就变成了鸡窝。养了几十只鸡。这是当时后勤鸡场给得新品种“白乐和”鸡种,大公鸡可以长到50公分高。按当时的话说,“远看像只小羊”。当然吃的也多,但是后勤部免费给饲料。
他们家最多的时候,养了70多只鸡。后来因为后勤发现整个干部住宅区,也就是所谓营区,变成了大鸡场,才限制了每户的饲料数量。
不但吃鸡蛋,也吃了不少鸡肉,因为有黄鼠狼来咬鸡。咬死了并不能拖走。
吃了这些东西,王兴憋得难受,星期天又去到北市,向往着看到小梅回来,或者,碰上另外一个。
他去找白洁。但是第一次就碰上问题。
他走进白洁家那条飘散着臭味的垃圾路,注意到有一个院子里的几个年轻人也看见他。他再往前走,那几个人追过来了。其中一人说,这里我最大。你来干什么。这里没有你的地方,你给我滚。
王兴看看,那人也就是十七八岁。营养不良,胸都是凹进去的。王兴说,你认识老武吗?那人说,认识又怎么样。王兴说,老伍让我来这儿的。
那人说,整个北市,你随便去,但是这儿你不能来。
其他人说,你来就插你。
一人说,老武可没说让你找白洁。
另外一人,小梅都让你给搞进局子了。
一人说,这小子早该插。给他屁股插三眼儿。比娘们儿还多一个。
王兴说,别说了,咱们找个地方,试吧试吧。
那人说,好啊,你说。
王兴说,那边树林子吧。
那人说,你去,我可不去,旁边就是派出所。
王兴说,那就河边。那人说,走。
一伙人往那个叫做河,实际上是臭水沟的明渠走,没走到边,已经是一边荒地。困难时期大量关内农民来市区打工,建立很多棚户,但是前两年发了一次大水,把这条沟边上的房子都冲垮了。现在这地方成了荒地。
王兴说,要干净的埋汰的。所谓埋汰,就是出血的,动家伙。
那人说,跟你不用动家伙了。干净的。
那人就从腰里拔出刀子,给了旁边的人,然后走过来。
王兴抄起地上的烂木头棍子,以前棚户留下的东西,抡圆了打过去。
那人挨了一下,他也抄起棍子,打过来。但是他的棍子不结实,和王兴的一碰,断了。
观战的人说,拿着!给他扔过来一把老虎钳子。
那人那老虎钳子冲过来,王兴一躲,老虎钳子把他的嘴打破了。血流出来。
王兴发疯一样,用在学校里学的刺杀动作,大喝一声,“杀”,捅了那人一个跟头。
那人的表情很痛苦。正在这时,旁边几个人冲过来,说,快走,擂子来了。
擂子就是警察。
擂子原来是某地土话,鸡巴。
他们就跑了。
王兴一嘴血。跟着跑了,但是他们并不回那条街,王兴却跑到白洁家。
白洁看见他,说打架啦?
王兴说,拐角的流氓不让我来。
白洁说,那帮家伙特讨厌。
然后也出去给王兴打了一盆水。给王兴洗。然后上点碘酒和紫药水。说。这下好了,满脸花。
这时候已经是下午,进来一个小女孩,大约十四五岁。白洁说,这时我妹妹,白小莲。上学回来了。王兴说,今天不是星期天,怎么还上学。白洁说,小莲是学校的积极分子。今天去过团日。王兴说,我快十七了,还没入团。小莲十四怎么就入团了。白洁说,她还没入团,不到年龄,但是她在争取入团,团日活动,他们跟着,就是学雷锋,给人家打水扫地。
小莲说,今天是友谊班(高一)给烈属大娘打扫房子。拆被子,洗被子。
王兴说,真是够积极,你们家也可以收拾收拾。
小莲说,我们家有我姐收拾,大娘家没人收拾。
王兴说,我可认识一个烈属,双料烈属,我的同学,爹妈都是烈士,家里乱的够呛,他姐嫁了,没人给他收拾了。被子都是黑的。衣服也不洗。你去给他收拾收拾吧。
白小莲说,你的同学,那是后代,后代好好锻炼,自己洗。自己不洗就是懒蛋,那样的,我想,班里的扫除也不做吧。
王兴说,那他不敢。不做挨老师骂。
小莲:所以说他是懒蛋,我们可以让团员教育教育他。
王兴说,我们班的团员就够厉害的,还要你们学校的团员。
白小莲看他一眼,说,打架打花了脸吧,不学好。
王兴说,你才几岁啊,你还争取入团干什么,你直接当老师算了。
白洁说,她是想当老师,当乡村女教师。小莲说初中毕业了就去考师范。师范不用学费。
小莲说,我也犹豫了。有人说当护士好,可以救死扶伤,直接为人民服务。
白洁说,那你得好好学习,护校不那么好考。上次我的朋友到护校考试,回来问我,恩柯鲁玛是谁,我听说过这名字,谁知道他是谁。
王兴说,小莲这么精,还能考不上护校。
白洁:成绩也不怎么好,数学也就将就及格。
小莲:75分!上次测验。
然后小莲就出去买菜。下午的菜成堆卖,便宜一些。
王兴说,我以后就来你家吧。
白洁说,你想干什么啊。
王兴说,和你聊聊天什么的。
白洁说,别的就别想了。
王兴说:别的也来点儿。
白洁:滚你个蛋。
王兴说。你可怜可怜我。
白洁。我可怜你,就让拐角那伙家伙,把你腿打断。
王兴说,打断胳膊还好,腿打断就来不了了。
白洁说,你还不快走,天黑了你一出门就被人打。头都会被打破。
王兴就走了。
王兴走了一会儿,白洁家来了个高个儿汉子,穿着料子裤子。的确良的吧。反正不是布的。所以飘飘忽忽。带着啤酒花生。进来就和白洁亲嘴。那人丛口袋里拿出几个馅儿饼。油汪汪的。说,煮点粥吃吧。白洁就去煮粥,然后他们就进了里屋。白洁让小莲看着粥锅,小莲在外屋做作业。
前两年,大约是62年,柒千人大会之后,政治气氛放松了一些,大工厂区的铁路俱乐部里开办职工舞会,白洁经常去,和这个九八三厂的工人认识了。当时白洁十七岁。从评剧团下放到印刷厂当学徒工。两个人就好上了。但是,这个青年老李,外号李麻子,在农村有老婆。19岁就结婚了。还有一个儿子。所以,只能好着。虽然李麻子每次都保证,和老婆离婚,迎娶白洁。
李麻子是好一条汉子。二十六岁了。已经是六级模具工。当过市级劳动模范,一来技术好(父亲是木匠),二来工作卖力,是模具车间青年突击队长。他们厂做122榴弹炮炮弹,苏联人给的全套设备。
这晚上李麻子给白洁带来20块钱,当时很大一笔钱了。李麻子月工资70多块,现在又加班费,加起来快有90。很高工资了。白洁的工资只有三十块,还要养活妹妹。这几年李麻子经常接济她。李麻子每月给家里20元,然后给白洁20元。李麻子说,为了给白洁钱,自己把烟戒了。
而且每次来一定带吃的喝的。
白洁这晚上满心欢喜,一起吃了饭,就洗洗上床。李麻子也是一个星期没有来,因为加班加点,支援越南。65年正值美军在越南大量增兵,北越军队准备南下,中国军队也准备跟进。需要准备大量炮弹,122榴弹炮在前几年,也就是62年中印边境战争中,第一次实战使用,射程达12公里,机动性强,威力巨大,远超印度火炮。
李麻子说,我今天准备了大量炮弹,准备轰击你的山洞。因为以前李麻子把那物流在白洁的阴坞上,奶上,白洁以为李麻子又要来这个,说,你还流进去算了。并从褥子下面拿出避孕套。说,今天我有这个。上次让小莲给扔了。我骂了她一顿。李麻子说,小孩拿它作气球。白洁说,她才不那么傻。她就是给我捣乱。说着给李麻子套上。然后从另一头褥子下面,拿出“骑马垫”。说用香肥皂洗过了。李麻子把白洁一翻,看那阴户,闻一闻,很新鲜。把骑马垫垫在她屁股下面。再用舌头呼噜呼噜地舔舔,白洁哼哼唧唧,腰肢扭动。李麻子最喜欢白洁的,就是一搞就哼哼,扭腰摆臀。自己老婆则像个木头。本厂工人们(大多老婆在农村)在集体宿舍经常讨论,有老工人说,那种能哼哼的,就是越搞她越白,越肥。有的女人不会哼哼,那就是干瘦黄黑。搞不好干出妇女病。但是哼哼乱扭的,越干越好。越干越顺。白洁就是这类。所谓越干越顺,就是摸摸就出水,插插高潮就来。而且连串地来。李麻子用力搞了半夜。
一般来说,这类女人,最好男色。自己忍不住。守寡不可能。挂单不长久。白洁这一星期也憋得够呛。要不是今天李麻子来,说不定就留王兴过夜了。这类女人如果漂亮,就是红颜祸水。她当然更喜欢李麻子。因为李麻子实际上长的很不错。一个大个子,身材魁梧,为人豪爽,是他们厂青年工人的头儿。
第二天,星期一,李麻子一早上班,白洁到剧团,剧团说让她回来上班,一月三十块钱, 每次演出由加班费五毛,夜宵费三毛,粮票三两。 这是因为,自从64年大型歌舞“东方红”演出之后,省市都要求出大节目。评剧团因此有了经费,准备上演“红鬃烈马”,“三上桃峰”。等新革命大戏。而且要求下乡下厂矿,一月照二十场演。剧团要人,而白洁一直就和师父练这些节目。如果演得好,能当主角替补。白洁更为高兴。只担心下乡就要和李麻子分别多日,至少是两三个星期。
话说王老大到了新疆,很受重用,一开始就到师部的宣传科,当了见习干事。他爸爸的老朋友,兵团副政委,并不在新疆,而是常年在北京西安治病。所以他也没见到。但是到了师部,有副师长杨浩接见,说认识他爸爸。但是王政委不认识他。因为他在延安的时候,他还是一个学生,比王英的爸爸地位低很多。王英一听,就知道杨浩是个“三八式”,他爸爸这样的老红军很瞧不起的。
王英当宣传干事,很合适他,因为他画画也还可以,小学和初中都是八一学校美术班的。在学校也经常画墙报。
师部是个好地方,有一处温泉,也有一所温泉招待所,全是白色平房,门廊是新疆伊斯兰式得弓形。兵团高级干部,经常来这里洗温泉。据说是能治疗风湿腰腿痛。王英从来没有进去过。一般干部也不许进。师部周围是上千亩的田地,有葡萄园,杏子园,哈密瓜园。总之王英来了,觉得神清气爽,很是兴奋。宣传干事小刘给他两本书,都是板报的图案。他照着画,效果还相当不错。
师部不远的地方是汽车队。有很多大卡车。他们说,新疆的汽车最多,占全国的30%。王老大很怀疑这个数字。这里一出门就是几百公里,没有汽车哪也去不成。王英认为,自己应该到第一线锻炼,在师部就是当卡车司机。因为司机们说他们天山南北都走遍了。有的还去过西藏。62年中印战争的时候,这些司机都参加了前线运输。这让王兴非常兴奋。因为当时都说,和苏联早晚要打仗,打仗就能立功。于是王英打报告,说要当司机。上级让他等半年,说下次训练班,就让他上。学车要学一年。不但学开,还要学修。王英看到那些老司机,很多是参加过中印边境战争的,有的连长还上过朝鲜战场。汽车团出车必是一长串,司机们都斜靠着解放卡车的车窗,把大衣的一角露在窗户外面,一个车队呼啸而过,很是威风凛凛。车队里有很多4吨解放,但是最大的还是捷克的斯柯达。
王英太要求革命了,在师部干了两个月,就干了一件革命的事。那时师部给干部分白面和油。按级别高低,副师级以上的,居然分了60斤油,和五百斤白面,外加一百斤大米。连王英这样的没有级别的干部,都分到一口袋白面和十斤油。王英觉得,这比他爸爸的S军区,分得多多了。王英的爹是副军级,分东西只有两百斤大米。三十斤油。
王英干了一件蠢事,就是在宣传科的每周学毛选讨论会上,提出艰苦奋斗,不要分给他的白面和油。
其他人说,这小子没家,根本就不应该给他分。
王英看上了温泉招待所服务班的小江。这个小江是上海人。长得白白净净。应该说是小江主动地招惹王英。王英在写黑板报的时候,小江在他后面看着,用软软的吴侬口音,说一些“啊呀,真好啊,”“这葡萄这么大”。“这香蕉真好,可惜我们这里还不能长”。这类的话。
然后就搭上话了。小江是招待所服务班的副班长。很积极上进。但是她说,要向王英学习。王英当然认为自己主动来新疆,也是很革命的。说,他们要互相帮助。小江实际上经常在毛选将用会上发言。说得头头是道,让王英自叹不如。不久,小江就升任第六服务班的班长。
有一次小江说,要带王英看看他们的招待所。第六服务办事专门给“东院”服务的。东院专门为高干服务。王兴跟着小江进去了,看见双人澡盆。王英问为什么要双人澡盆,小江说,这是特别为西哈努克配备的。因为西哈努克习惯夫妻同浴。在全国所有他要去的地方,都特别进口了这种双人浴缸。但是西哈努克没来这里。现在兵团或师里的高干,有时候带着一家子来洗澡。这件事革命的王英也能接受。因为在S军区,他也曾和他爸爸一起到军官服务社洗澡。以前没有全家浴室,63年以后才开的新式服务。原因是有的军官孩子太多,7个八个,如果每一个都买洗澡票太贵。干部们要求开家庭浴池。所谓家庭浴池就是以前的两个单人澡盆。用一个门关上。
一次,小江说,她的哥哥来看他了。她哥哥已经是某连的连长。想和王英认识。王英看了她哥哥,叫做江云舟。比王英大几岁。一个很英俊的青年,肤色黝黑,有太阳刻出来的很深的纹路。以前是个上海的高个子小白脸。他说,他也是高中没有毕业,就主动要求到新疆来的。从兵团战士开始,已经干了4年。刚刚当了代理连长。在塔城那边。距离师部很远。
两个革命青年,一起说起在边疆的计划。王英很羡慕江云舟。那真是英气勃勃,说自己准备一辈子在新疆,很看不起自己的上海同学,说他们知道世界是什么样?
两个人在王英的宿舍住了一晚,江云舟就走了,走前互相鼓励。王英想,我还是到最艰苦的边疆去。而不到汽车团开车。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刘干事。刘干事很支持。说,你这样的,干个一年就能入党,三年就能提干。那时候在学开车不晚。
王英在晚上写了一份报告,要求去边疆最艰苦的地方。
他把这份报告交上去,心里十分兴奋。但是他确实有点事放心不下,就是他要离开小江了。而小江已经成为他思念的重心。但是他想,他才十九岁,他们应该等待。但是这几年保持发展关系。想到“关系”,他就心潮澎湃。实在按耐不住,决定找小江谈谈。
王英马上去招待所,直接走到小江上次带他去过的,里面那排房子。听见里面有小江说话的声音,王英推门进去,一看,顿时愣住。只见小江一丝不挂,白光光赤条条,坐在那个双人澡盆边上,澡盆里面是师长梁xx。澡盆里面还坐着一个女的,好像是梁师长的护士。小江正在给梁师长洗胳膊,两师长的胳膊放在小江的腿上,而手已经放在她腿中间。三个人都愣了。还是小江喊了一声:快出去!王老大就跑出去了。
回去之后王老大又怕又恨。怕的是不知道惹了什么麻烦,恨的是小江是个破鞋,装模作样学毛选,还那么正气凌然地“讲用”。这种事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?那梁师长还不把我灭口?又一想,他妈的,我现在就到军部告他们。再一想,他妈的又不是我老婆,连我对象都不是,管他做什么。他爸爸也教导他,多做事少说话。别管闲事。正在胡思乱想之时,有人敲门。原来是小江来找他。王英马上又来劲儿了。想到,原来是他们怕我。
小江站在门口,说,小王,跟我出来谈一谈好吗。王英就跟他出去,到了旁边的小树林里。小江说,王英,你原谅我一次。然后就掉眼泪。王英说,你们干得那事,我才不管。我什么都没看见。你也别来找我。
小江说,我把你当哥哥,跟你说说,我们不像你,你是高干子弟,我们出身不那么好。没有什么条件。服从领导是必须的。你要骂我,就骂,要瞧不起我,那也应该。但是,你别对别人说。不然我这一辈子就完了。
王英说:你,是个资产阶级的臭小姐。什么兵团战士,胡扯!还反修?可笑。你就是修正主义。我一定要和你们斗争。这就是阶级斗争,阶级斗争就在身边。这是资产阶级腐蚀我们干部。你就是典型。
小江哭道:这回算我是资产阶级分子了。腐蚀了你们干部。你可以把我抓起来。你去告发吧。你能把梁师长告倒。你是高干子弟。
王英冷笑道:我才不管你们的事。我爸爸又不在兵团,管不了这里的事。我和你作斗争,因为我看清了你,你的学毛选是假,来新疆也是假。全他妈的是假的!
小江说,那你要么就别吱声。就当没事。对你也有好处。
王英说。我才不怕你们。我就和你们斗争,什么都不怕!
这时突然三道白光射向他们。有人问:谁在那里?王英一愣。说,是我,王英。那边问“哪一个呢?”。王英说,小江。这时保卫科李科长走过来。说,大晚上的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。对小江说:快回去。小江就跑了。然后很和气地对王英说。小王啊,你也快回去把,影响不好啊。刚才有人听见你们这里有动静,还有女的哭。千万注意。这个林子出过好多事。
王英也回去了。
王英回到宿舍,怒气未消。觉得还没把小江骂够。
实际上李科长直接把小江带到了保卫科,问王英说了什么。然后汇报给师长。过了两天,王英要求下连队的报告批下来了。王英这时候还没拿定主意,把不把这件事告诉他爹。宣传科的高干事来庆祝他,帮他收拾行李。然后几个认识的人在食堂里一起吃了顿饭,就送王英上了去连队的大卡车。
13,地炕
王英去了南山分场,在6连当兵团战士。兵团战士并没有军籍。连长也没有。连长分配他住一个地坑。所谓地坑就是在地上挖一个洞,上面用树枝覆盖,然后盖上玉米杆子,然后再压上土。里面起一个土炕。整个营地一眼望去,就是一片破烂地震棚。只有连部是个房子。还有几个机器房,放在拖拉机和汽车。王老大这才想起以前学过一篇课文,说一位新疆的劳模库尔班大爷回忆旧社会的时候,说:“那时候住的是地炕”。这个地炕看来是新疆的特产。如窑洞是陕北的特产。只是不曾有大人物住过地炕,所以地炕很不出名,而窑洞很出名。王英和另外两个人同住一个地炕。其中一个是上海人,另外一个是太原人。上海人马上对王英表示好感,但是太原人好像很不爱说话。这里也在开展阶级教育。把人分成出身好的和不好的两部分。一开始连部就让王英填一个表。王英很自信,表上有父母的成分,也有父母的父母的成分。王英填好了表。过了几天,指导员把他分到了出身不好之列。因为他的爷爷是中农,姥爷是地主。王英气得够呛,找到指导员,质问为什么说他的出身“有问题”,需要“划清界限”。指导员厉声呵斥:这他妈不是你自己填的。你的姥爷是他妈地主,你还不划清界限?王英说,我爸爸是革命军人。那人更来气了,说,阶级出身查三代,三代才是根子。你是树叶,树枝,你父母是树干,我们要查的是根子。有的地方查五代。王英说,谁知道自己五代前是什么?指导员说,不知道就是不清楚。历史不清楚。看你这个样,就是根本就没有和地主姥爷划清界限。回去检讨!
王英不知道,这个指导员,和连长,都是当年起义的国民党俘虏兵。当年新疆的国民党部队起义,就地整编成解放军,但是解除武装,变成建设军屯部队。因为当时新疆汉人少而其他人多。在48年大闹了一次“三区革命”,由维族和俄罗斯人带头,由苏联人指挥和武装,把国民党的张治中、宋希濂部打得落荒而逃。但是在苏联和蒋介石谈判之后,双方同意用外蒙换新疆。外蒙归苏联,新疆归中国。原因是斯大林对回教信徒已经很头痛,不想再收进来这么一大批。而蒙古的喇嘛教没有组织,比较容易对付。从国土安全方面来说,拥有外蒙可保护西伯利亚铁路,关系到苏联巨大的东部的安全。所以苏联命令三区政府在保持武装状态下,归顺国民党政府,实际上是自治,并听命于苏联。
后来国民党的部分部队和三区武装,都被解放军改编。在国民党的部队中,还真有很多“三代贫雇农”。当时中共军队中查出身成分,实际上就是查三代。凡是入党都查三代,当政工人员也是查三代。飞行员更是查三代。所以这里查三代是“按规矩办”。这些国民党兵,自从50年起义后,就被放在这里“屯垦戍边”,生活非常艰苦,心里当然不满。见到王英这样的共产党军官的儿子,当然气不打一处来。
王英很苦闷,给他爹写信。他爹回信说:“不要吃出身的老本,对你爷爷姥爷当然要划清界限。我也要划清界限。你妈妈就没有划清界限。现在的政策是‘重在表现’,好好干就是了。”
这里还有一个特点,就是所有的通信都要经过领导检查。因为这里是边疆前线。
这里晚上很冷。冬天可达零下二十多度。在地炕中烧火。但是没有烟筒。只用泥巴糊成一个筒,伸出地炕的顶部。但是泥糊的筒子,很容易被火烧坏,坏了有时候就堵上,有时候就漏烟。王英后来回忆说,如果当时有两节瓦管,就可以做一个好烟筒。两节瓦管才一块多钱,但是他们没有,也没有制作。就靠泥糊的烟筒,每年都要因为漏烟和煤气中毒死人。
王英这样说,是他的亲身体会。因为他有一天晚上,就被烟呛醒了。在下一个冬天,他们屋子里的三个人都煤气中毒。王英中的还特别厉害。好不容易缓过来,从那之后头脑出了问题,时常头痛。某一天吃饭的时候,因为晚去了,没有喝到汤,和炊事员打架。炊事员是太原帮的,太原帮合伙把王英痛打了一顿。王英满脸是血。连长指导员居然视而不见。王英从此再也不敢惹太原帮。
他那个土坑的太原人,从那之后,经常用王英的东西。王英也不敢说话。
这里的活计好像永远也干不完。而且按时节安排口号。春天的动员口号是“一年之计在于春”。大干一春,全年增产。于是一天不歇,没有星期天,春耕春播。王英属于要和姥爷划清界限的人,分到“中农组”。晚上还要学习,检讨。他回想小江说她家里成份不好,但是她哥哥居然4年混到代理连长。而他这样出身的,按师部高干事的话说,三年才能提干。这个代理连长,肯定是小江的功劳。而他则是完全一点希望也没有了。
他写信给父亲,说自己煤气中毒,经常头痛,要求回沈阳。
在师部是给自己的学校同班同学写的信,也没有回信。
[1] 43年的时候苏联解散了共产国际。这是因为美国的压力。原因是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之后,苏联节节败退,急需美国的支持。而美国提出的条件是,苏联解散共产国际,放弃世界共运。不然不给援助。43年国产国际解散,给了中共脱离苏联控制的机会。但是45年苏联战争德国之前,苏联已经再努力恢复共产国际,和苏联对其他国际共运的领导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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